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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三十五章 天塌

第一百三十五章 天塌 (第1/2页)
  
  小九的天塌了。
  
  达官显贵们约戏,其实是一件特别寻常的事情。没想到老毛子也好这口,也能听得懂戏。不过是给他唱段戏去,能有什么?大不了不给赏钱丢回来呗——直到坐着安德烈的车,到了曾经狗子的家的时候,小九还在这么想。
  
  戏园子是个雅的去处,但是这种地方少不了俗人。戏子伶人,这是下九流的行当。来看戏的,对着台上的男旦说几句带着荤腥的笑话,那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。
  
  自幼在戏鼓楼里厮混长大的小九,在那些来看戏的人耳濡目染之下,“开窍”比同龄人都早上不少。他知道男女之间有一种快活,文词儿叫周公之礼,再难听的是什么说法都有,但说的都是一码子事情。
  
  他父亲曾教导过他,上了台扮旦角,那就是女儿之身,行动坐卧走,都应该是女孩子家的仪态。但下了台,就是男儿郎,要挺直了脊梁骨,不能因为自己是个唱戏的,就当真把自己当成了旁人口里的“戏子”,轻贱自己。
  
  小九觉得,自己,确实是个男的。可是他没想到男的和男的,也能做这一码子事情。或者说,安德利是把他当做了一个女孩来用的。对,是“用”。
  
  他觉得恶心。
  
  被送回来的时候,他已经没有了去的时候头一回坐汽车的那股新奇劲儿。此时天已经朦朦亮了,戏鼓楼前的空地上,散落着许多细碎的红纸——它们原本,是庆祝戏鼓楼这一班出科用的炮仗。经霜一打,颜色都灰暗了许多,粘在地上,看不出一点儿喜庆的味道。
  
  小九用力地吸吸鼻子,他没嗅到烧过的火药味儿,反而是闻到另一股呛鼻子的气味——是从这车上来的,与煤油的味道有几分相像。反正都是洋人的玩意儿,差不多也是应该的。
  
 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脑子里胡思乱想的是这些东西,他更不知道自己应该想些什么。
  
  车在戏鼓楼门口停下,开车的那个俄国人下车来替他把车门打开,特别恭敬得一躬身,用一口极其生硬的汉话讲:“小姐,请。”
  
  小九反而往里退了退身子:“你……你叫我什么?”
  
  那老毛子也是一愣,嘴唇蠕动了半天,用更奇怪的声调重复了这句话:“小姐,请。”
  
  小九这时候明白了,他说的并不是“小九”,就是“小姐”。听这个老毛子生硬的语调就能听出来,他只学过这一句汉话。是谁教的呢?张大仙?不!小九很肯定,是安德烈。
  
  小九刚一下车,戏鼓楼门前迎上了一票人。陈班主、各位教习、师傅、老板、乐师,还有鬼家门师徒四人,全都彻夜未眠。
  
  虽然已经过完了年,但是东北的天气不比关外,这时节仍旧是滴水成冰。见小九只穿着一身戏服,陈班主连忙把自己的皮袄脱下来,披在了小九的身上。
  
  “小九,你怎么了?”虎子看小九失神的样子,忍不住要上前拍拍他的肩膀。小九却一闪身,躲开了虎子的手,身子向陈班主贴得更紧了。
  
  陈班主深深吸了一口气,我小九身上的皮袄裹得更紧了一些,说:“咱们进屋说吧。”
  
  好些个师傅,说见小九平安无事,便是起身告辞了。小九始终低着头,靠在陈班主身上,一言不发。屋里头也是死气沉沉。
  
  李林塘叹了一口气,一拍大腿:“作孽!”
  
  陈班主神情悲切,两行泪顺着眼角滴下来了:“还能有什么办法?我们做戏子伶人的,还不都是叫人轻贱的命?这孩子命苦,是我这个当爹的没本事。这件事,怨不得旁人,只怨我没有能耐。”
  
  虎子和赵善坤都是一头雾水。不明白他们言语里是什么意思,只能是隐约猜到,在小九身上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——头一回看见陈班主掉眼泪。虎子刚开口想问,彭先生一拍他的手。虎子扭过头,看见彭先生对他做了个口型:“别问。”
  
  刘淳拧着眉毛,手直哆嗦:“他奶奶的……的老毛子,我跟他拼了!”
  
  刘淳起身,在道具架子上挑拣了半天,最后还是提了一条长棍——这架子上没有真家伙——迈步就要出门。
  
  “站住!”楚安大喝一声,“你要干什么去!”
  
  “去找那狗东西拼命!”刘淳两条眉毛都拧在一起了,“小九是我看着长大的,我老刘无儿无女无牵无挂,九儿就是我亲儿子一样。事到如今,我若是不再做点什么,我对不起我自己的良心。”
  
  “走!你去!”楚安上前两步一脚把门踹开,指着外面,“你去到那赵家大宅,杀他一个天昏地暗!且不说你手里这条破木头棒子不是蟠龙棍,就算你真有一身的本事,你能挡得住洋人的枪子儿吗?退一万步讲,你杀了那恶贼,出了这一口恶气,戏鼓楼上上下下,老老少少,还都活不活啦?”
  
  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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